插画/黎娜
“我在看着监控，你是穿着西服是吗？
“是的。”
“《体检报告》和《身份证复印件》带来了没有？”
“带了。”
“你在大厅沙发上坐会儿，人事经理等一下会路过，她确认你的形象。”
这是一次面试，而且搞得神神秘秘的，就好像地下接头一样。对方不相信我当过演员，更怀疑我此前提供的生活照和写真照，是“照骗”。
就在我疑虑之际，各种千娇百媚的女人从酒店大厅路过，她们按耐不住内心的“花痴”，纷纷路过时往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我，瞟了过来。
“这么多美女路过，究竟谁？才是那个确认形象的人事经理？”
“算了，还是注意着点形象，不抽烟了。”
我连忙将烟头塞进烟灰缸里，把火星给灭了。
“嗡——嗡——嗡——”我接通了来电。
“人事经理确认过了，说你形象不错！明晚能来参加培训吗？”
“没问题。”
开着即将报废的二手车，回到城中村楼下停车场的时候，我内心感到特别失落，门口保安的话，就像一根刺，刺伤了我的自尊心。
“没钱，你装什么大逼！以为我不懂车是吗？装什么装呀你，开个破车子，连停车费都交不起！装什么装，你要再拖欠停车费，别怪我不客气！”
突然，平时古灵精怪的同居女友一通来电，将我从失落的情绪中，拉回现实。
“宝宝，今天面试得怎么样呀？”
“挺好的，底薪一万二加提成，明晚参加岗前培训。”
“是什么工作？”
注视着车载化妆镜，听见女友提问的我，瞬间满脸羞愧。
“心理咨询师？解答一些情感咨询。”
我来不及多想，迅速编了一个谎言。
挂完电话，我一个人坐在车里抽闷烟，不敢马上上楼，生怕一进门面对女友的各种提问，一不小心说错话。
我必须先想好台词再上楼，还有最近拖欠已久的信用卡账单，得想办法处理。
那套疫情发生之前，在惠州交了首付的三居室，要不待会儿跟女友商量下，干脆选择断供算了，她听完能接受吗？
要是房子没了，岳父岳母来深圳，问起房子的事情，我该怎么说？这婚到底还结不结？
如今的我，简直就像是“龙游浅水被虾戏，虎落平阳被犬欺”，想当初，我虽然不算什么明星大腕，好歹也是个十八线演技派，曾经跟剧组拍摄，跟许多明星搭戏的我，一向都是靠演技赢得圈内尊重。
想当初，一直主张要靠演技，走实力派路线发展的我，做事多么雷厉风行，多么有壮士断腕的气魄，在综艺选秀节目的镜头前，曾经多么底气十足地，公开回怼那些毫无演技的知名小鲜肉，怒斥他们流量造假，批评他们不懂表演艺术。
平时剧组里那些跑龙套的业余演员，见到我也是老师长老师短的，向我请教各种表演经验，对我十分崇拜和尊重。
面对许多暧昧富婆的主动接近，还有她们那些没说在明面上的变相包养和包装打造，我向来不是婉拒就是回避。
在影视圈打滚多年，一直排斥靠脸吃饭，不愿意当小鲜肉的我，从电影学院毕业之后，竟然拿着本科文凭找不到工作。
“非常讽刺的是，今天的面试，我竟然是靠脸通过的。”
听见我的回答，女友瞬间笑呵呵喂了我一块她做的红烧肉，然后像“花痴”一样，打量着我埋头吃饭的英俊脸颊，我不经意间抬眼，看见她满脸得意和自豪。
“宝贝，我去参加培训啦！”吃完饭，我拿起西服和口罩，匆匆忙忙起身，激灵可爱的女友，一把将我抱住。
“宝宝，下了班，记得早点回来哦。”
“嗯嗯，在家等着我，我现在就去赚钱养你。”
在面积狭小而拥挤的单间里，我轻轻带上公寓房门。
这栋楼虽然挂着公寓招牌，其实就是物业公司根据都市奋斗青年，重新装修改造的公寓，房租比之前贵了一倍。
如果不是为了女友平时上下楼有电梯，如果不是为了热衷于手机拍照，在朋友圈分享生活日常的女友，我是打死都不会租这种公寓的。
这种公寓，虽然装修得挺时尚文艺，其实租金很贵，除去公摊面积后，就是一个勉强能吃饭睡觉的“小窝”。
这一天，我的第一个实习服务对象，是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大龄自闭症女青年。
我走进楼下大厅时，她父母提前告诉我，女儿的脾气不太好，而且不太喜欢和人交流。按照公司提供的实习方案，我以“助厨”身份，提前买好食材来到她家。
一进门，巴赫钢琴曲的旋律，瞬间扑面而来，将我震慑住。
走进客厅，扫视着悬挂在客厅墙壁上的各种国际钢琴比赛获奖证书，我寻着琴声，窥见她正如走火入魔一般，正在自己的闺房里，练习巴赫钢琴曲。
插画/黎娜
我瞬间联想到，此前一个因为“丑闻”名誉扫地的著名钢琴演奏家，他的“丑闻”当时闹得人尽皆知。根据公司提供的材料分析，眼前这位出生环境优越，每天练琴8小时以上的“服务对象”，从小便在父母的刻意安排下，天天苦练钢琴技艺，她虽然在钢琴方面取得了令人羡慕的成就，但是生活中的她，除了苦练钢琴演奏技艺，其他方面什么都不会，什么都不懂。
可以这么说吧，她连给自己泡一桶方便面，可能都泡不好，更别提如何与人交流。
如果我没分析错的话，她平时说话不懂得考虑别人感受，生怕一说话就得罪人，所以她干脆不说，一直保持着沉默。而内心寂寞的时候，与其说她在练琴，不如说她是在音乐作品中与作者进行精神思想层面的深入交流。
也许在她心中看来，周遭的人事物是俗气的，所以不食人间烟火的她，既羡慕平凡人的恋爱，又不懂如何去和异性交流。
深夜，琴声戛然而止，她穿着毛绒绒的拖鞋，像个女王一样走到餐桌前，端起我炖的燕窝，一言不语就拿起勺子，一勺一勺放进嘴里。
我穿着围裙，毕恭毕敬地双手交叉站在一旁。
忽然，一边低头刷手机，一边喝燕窝的她，察觉到有人一直注视着她，于是扭头瞟了一眼我英俊的脸颊，好像要说什么，但是欲言又止，埋头将一勺燕窝慢慢放进嘴里。
喝完燕窝，她头也不回，双手插进毛绒绒的睡衣里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，一走进闺房就“嘭”一声，无情地关上了房门。
这是一次失败的服务，我连话都没能和她搭上一句。
公司告诉我，不要急，慢慢来。她需要慢慢引导，否则今后就会像那个闹出“丑闻”的钢琴家一样。
于是我，每天出发前，都将自己收拾得像“男神”一样，然后跑去她家“助厨”，可是接连服务了一周，我还是一句话也没能和她搭上，更别提跟她产生什么恋爱关系。
终于，在第八天的时候，奇迹发生了。
这一天，已经和她父母渐渐熟络起来的我，自然对她家环境变得熟悉起来，在顺带着帮忙打扫卫生时，拿着抹布的我，注视着她那台昂贵的手工定制钢琴，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，忍不住伸手碰了几下琴键，想感受一下钢琴发出的美妙音色。
“你干什么？请拿开你的脏手，不许碰我男友的身体。”
突然，她双手插兜，站在闺房门口。
透过光滑油漆的钢琴面板反射，我察觉到她突然出现在身后，冷冰冰注视我的熟悉身影。
我转身惊讶注视着她。
“这，这是你男友？”
“滚出去，以后没我允许，不许进我房间。”
“哦，对不起，对不起。”我慌忙走出她房间。
三天后，根据她父母提供的情报。得知她要独自一人前往电影院看一部文艺电影，公司立马通过各种关系协调，为我抢到了她隔壁座位的电影票。
这一天晚上，我穿着风衣，戴着帽子和墨镜，还有遮住了半张脸的口罩，走进了一家高端的私人电影院。
“你怎么会在这？”此时，她一眼认出了我的平时的走路姿态。
听到她这话，我内心兴奋不已，这说明平时不爱说话的她，一直在趁我不注意，悄悄观察着我，一直从背后窥视着我，否则她不可能在昏暗的电影院里，一眼认出我走路的姿态和身形。
“朋友公司搞活动，送了我这张电影票？”我装出一副顺理成章的姿态，坐到她隔壁座位。
整场电影看下来，我们一句话都没有交流。
看完电影起身的时候，她突然低着头，一把抓住我手腕。
“你干嘛？”我转过身，惊讶俯视着她。
“陪我到处走走，我按小时计费，给你钱。”从未谈过恋爱，没有什么朋友的她，此时不敢直视我，一脸自卑和羞愧，完全没有了往日那种高冷。
“要去哪？”我简短问道。
“随便，你看着办。”她忽然抬起头，盯着我。
于是，我开着我的破车子，带着她去了年轻人该去的地方。
在狂躁的迪厅里，强劲有力的节奏以及周围年轻人放飞自我的舞动姿态中，从未融入社会底层的她，瞬间愣住原地。
“愣着干啥！一起跳呀！”我一把牵住她那白皙而修长的手，将她拉进舞池，在我的带动下，往日高冷沉默的她，抬手撩着头发，羞涩地笑了起来。
突然，一个染着金发的小混混将我挤开，一把搂住她腰，正不坏好意地一边盯着她，一边搂着她跳舞，她反感挣扎。
我见状，疾步上前，一拳挥在小混混脸上，只见那个小混混捂着脸，猛一抬头瞪着我，顿时，一群地痞流氓围了过来，将我和她包围在舞池中，我被他们拳打脚踢暴揍了一顿，而她站在一旁，目睹这暴力血腥的一幕，捂嘴惊声尖叫。
我跌跌撞撞爬起来逃离舞池，一群流氓笑呵呵将她围了起来，正慢慢逼近。
我冲到酒桌前，顺手抓起一个啤酒瓶放到身后。
“让开！”
我挤进舞池，二话没说将啤酒瓶砸在调戏她的领头流氓头上，然后将手中破碎的锋利瓶口，抵在领头流氓脖子上的动脉处。
瞬间，迪厅里的音乐噶然而止，我和她被一群地痞流氓紧紧围住。
“干啥呢你们，知道这谁的场子吗？”
突然，一群身材魁梧的保安握着警棍挤了过来，伸手推开了包围着我们的地痞流氓。
“别在这闹事哈！”保安队长怒目扫视着周围一众人。
此时，从未受到过如此惊吓的她，吓得浑身颤抖，将脸埋进我怀里。
我抱住她：“没事，别怕！我们走。”
我牵着她手，慌忙走进停车场开车。
“靠！别让他们跑了！”
突然，刚才迪厅里那群地痞流氓，举着砍刀和铁管，涌进停车场。
我一踩油门，车子“呼”一声冲出停车场，一根铁管砸在后排座位玻璃上，“嘭”一声，后座的车窗玻璃，瞬间爆裂。
坐在副驾驶室的她，顿时吓得双手捂头，惊声尖叫。
车子，快速穿过灯红酒绿的东莞后街，车身后狂追不舍的那群流氓，渐渐消失在远处。
我趁着她不注意，忍不住咧嘴一笑。
其实，但凡是个正常人，动动脑子都能看出破绽，疫情期间很多公共场所都被封控了，哪有什么迪厅或酒吧营业？哪有什么电影院开门？
这一切，其实都是公司设计的行动方案，那些流氓全部都是我找来的群众演员，迪厅里的所有啤酒瓶和相关物品，全部都是从剧组弄来的表演道具。
那间歇业已久，快要倒闭的迪厅，是我朋友开的，我让公司花20万包场一个晚上，悄悄从中抽了5万块回扣。
那多人的迪厅群众演员，每个人元表演费，一共是9万块，我和以前剧组的选角导演，各抽了2万块回扣。
而我这次，只是在现实生活中，为了协助医生治愈一个自闭症患者，在她父母的默契配合下，上演了一出“英雄救美”的完美戏码。
一路上，我握着方向盘，注视着路面，顺着看过的电影，不断找话题和她滔滔不绝聊了起来，其实我在不断分散她注意力，怕她受刺激过度，精神崩溃。
音乐我虽然不懂，但是聊起电影，从电影学院毕业后，多年跟剧组拍戏的我，也算半个影视行家。
那一夜，我在言谈中一直细心观察着她。
看得出，从未经历过社会底层生活，不食人间烟火的她虽然受到惊吓，当内心却觉得所经历的这一切，就像电影里一样冒险和刺激。
我开车将她从东莞送回深圳住家时，已经天亮。
开车回家的路上，我瞟了一眼放在身旁的手机，23个未接来电让我内心一阵慌乱，一夜未归的我，回家后应该如何向自己的女友解释？
这一切，令我内心深感无奈，并且鄙视自己。
自从有关部门不断整治娱乐圈之后，表面上看似热闹的圈内，其实早已没有了往年的辉煌。
尤其疫情发生后，许多影视剧项目停机，作为演员的我，已经一年多没有收入，靠多张信用卡续命至今。
庆幸的是，在半个月前。我因为考过驾照，顺利找到了这份难以启齿的工作，这份工作不是“网约司机”，而是“出租男友”。
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时，保安大叔正不怀好意盯着我。
我伸出脑袋，对着他一顿叫吼：“快开门呀，死老头，怕我交不起停车费吗？”
那天早上，我手机一扫，一下缴清了拖欠了半年的停车费。
回家刚一推开门，我那激灵可爱的女友，一把将我抱住。
“宝宝，你去哪了？是不是跟别的女人，鬼混去了。”她一边对我捶胸顿足，一边将头埋进我怀里，我抱着她，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并安慰她。
“没有，没有！昨晚突然接了个戏，熬大夜拍戏呢。”
接下来的两个多月，我同时周旋于多个女性客户之间。
我的主要工作包括以下内容，是以出租男友的身份，无论客户什么年龄，无论她们长相如何，无论她们健全或残疾，只要她们在网络平台选中我，我就得在租期内，为他们提供男友体验服务。以男友身份制造惊喜或送对方礼物，通常公司会给我报销。
而在平时，我也以男友身份，根据女性客户选择的“恋爱剧本”，根据她们喜欢的情节设定和男友性格、言谈举止进行真实的表演。这个当然是需要情感投入的，比如关爱她们，帮助她们，陪伴她们，包括模拟正常情侣在初识阶段、热恋阶段、婚前阶段、冷战阶段、分手阶段中发生的喜怒哀乐，帮助她们提升恋爱经验和婚前体验。
有时候还得陪她们工作出差、外出旅行、回家过节等等。干我们这行的，总之一个原则，就是让女性客户在同学、同事、朋友、闺蜜、家人、亲友面前显得有面子。
而且平时，我还得配合他们摆拍各种看似高端的照片和视频，要让女性客户们在朋友圈、微博等社交平台，可以持续更新动态，也就是“撒狗粮”。尤其那些喜欢刺激前夫、前男友、追求对象的女性客户，为了体现出“老娘人见人爱，从不差小鲜肉追”的高冷姿态，她们时常发动态，炫耀自己遇到了“高富帅”，或炫耀自己遇到了有内涵、有修养、有风度、有品位、有层次之类的“男神”。而她们这些动态，越是让闺蜜、同学、同事之类的旧相识，看后产生攀比心理，或者产生各种莫名的羡慕嫉妒恨的话，那么我的工作也算勉强交差。
这三个月来，我收获很大。在实习期，我帮助了许多抑郁、孤独、自卑、寂寞、残疾女性，以及帮助了一些社交名媛、拖婚女性、拒婚女性、职场女性，更客串了自卑离异子女家长出席家长会、生日会、成人礼等父亲身份。
我的出现，让他们内心不再自卑，不再抑郁，不再迷茫，我觉得这是一份帮助人的工作，非常有意义。这份工作的难度，在于演技，而且需要看似比较真实的情感投入，力求为客户提供一种比较真实的体验感。
这三个月来，凭借耐心周到的服务，我获得了不少女性客户的五星好评，经过一系列奇葩晋级培训，签下各种协议后，公司为我配了公用车子，咨询师，还有别墅。
插画/黎娜
当我领到了车子，驱车前往别墅后，别墅衣帽间里整齐陈列的各种名牌衣裤鞋帽，瞬间震慑到了我。
“嗡——嗡——嗡——”站在衣帽间，我接通了直属上司的电话。
“晚上7点，陪诗诗姐参加舞会，客户确认过的《行动方案》和《台词攻略》，助理已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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